“蛇先生之所以要咬死救了它的农夫，不是因为它没有良心，而是因为蛇先生自己也很害怕很迷茫。”
——讲完故事后老爹安慰简柠的话
“项链在这里，你拿去吧。”
我看着樊璐面无表情地接过项链，小心地将断掉的绳子重新打了个结，挂在了白皙的脖颈上。
命的筹码，已经交出去了。我反而比之前还要放松一点。
拿回项链，樊璐似乎也冷静了一些，转头看向坐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我，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樊璐根本没有理我的意思，自顾自脆生生地笑着。
她越笑越开心，银铃般的笑声，却又那么尖锐，那么……悲凉。
我默默等待着，等待着她笑声的停止，也就是我死亡的到来。
简柠，没想到我这么快就会来见你。
你哥哥我，已经帮助一个人脱离险境了，原本还打算再帮助第二个。
这两个人啊，都是非常有特点的女生。
可是，我恐怕是要成为又一个，被自己帮助过的人杀死的可怜虫了吧。
第一个人就是老爹以前给我们讲故事的时候说到的那个，用胸口去焐热大蛇的农夫。那天你伤心了好久，不明白蛇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樊璐的笑声停止了。
“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简凡，你知道吗？”樊璐三步两步走到我面前，我只能嗅到熟悉的红酒的味道，昏暗中，视线里只有樊璐漂亮的樱唇，还有隐约露出的两颗小小犬牙。
“你刚才问的这个问题，我在三百年前也问过。”
锋利的牙一下子刺破简凡颈部的皮肤，樊璐坐在简凡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脖子，大口大口将暗红色的鲜血吸出、喝下。
我能感受到血液在流逝，左半边的大脑首先因为颈部供血的不足传出嗡嗡的蜂鸣。
“请留我一命，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我的声音嘶哑。
几天前才下定决心成为大梦想家的我，才帮了一个人就要结束了。如果是简柠的话，能帮助更多吧？
这样还不够，我没脸这样去见她。
但是现在，我还有选择的权力吗？
可恶！
失血的痛感忽然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
樊璐的脸和我凑得很近，嘴角挂着一丝鲜血——那是我的血。刚刚享用完一顿美餐，她的心情变得很不错，琉璃般的红瞳打量着我的脸。
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的，是怎样的一张脸呢？虽然曾经有同学跟我说挺帅的，但它现在却变得狼狈而又苍白。
这才是我真正的面孔啊，亡者必循的真理。在我道貌岸然的躯壳下，曾经是一颗充满嫉妒和不甘的心。一度想要毁灭妹妹的美好梦想，我这种人写到小说里都是反派的存在。
而现在，甚至连自我救赎的机会都没有了。
“简凡，对吧？”
我只剩下点头的力气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可怜。”
听了我的话，樊璐似乎颇为不悦：“愚蠢。我不需要别人来可怜。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我都会比较虚弱，像刚才的力量是用不出来的。所以类似的情况我也经历不少，你以为我会没办法处理？”
我感到身上一轻，樊璐放开了我，站在阳台边，看着天上的月亮。
“那些欺负我的生命，最后都会被我结束……可我真正恨的不是他们。”
“你恨的是那些救你的人，因为他们对你的姿色起了色心才来救你。你被骗了第一次，第二次，从此不信任所有人，认为他们对你图谋不轨，包括我。对吗？”我干脆替她说出来了。
“难道不是吗？”樊璐瞟了我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不屑。
“为什么这么说？”
“你只是比他们更加道貌岸然，比他们多一点点操守而已。你是救了我，但你肯定包藏祸心。人类就是一群坏到骨子里的生物。”
“我没有向你索取什么。不论我救你的行为本身，还是救你的目的，都是为了实现我自己的梦想而已。你这是以偏盖全。”
“对，你现在没有。可以后呢？无利不起早！如果对你没好处，你怎么肯来救我！这么便宜的事情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该死的世界上！”樊璐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
如果这还不算是被害妄想症的话，那我估计离发病也已经不远了。
“给我冷静点啊。”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和她去抗争了。
“你们都是一样的货色。”樊璐冷笑。
“是你用你带滤镜的眼光去看世界，不同的风景全部被你筛选，看到相同的一面。”
“不用那么冠冕堂皇，我听过的花言巧语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
我险些又要笑出声来。
明明长得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这样子老气横秋地跟我说这种长辈教训晚辈才说的话，实在是非常有意思。
但想一想我们现在的谈话其实是猫吃老鼠之前的玩弄，我就笑不出来了。
“所以，简凡，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要从你身上获得我的价值。”
听了我的话，樊璐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继而又被深深的迷茫所掩盖。
“你的价值？你能有什么价值？”
“呵呵……因为……我可是大梦想家啊。”脖子上的伤口其实并不大，血也基本上止住了。我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能够好好讲话，“反正你也是要杀了我的，不如听我把话说完……你会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吐露心声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我有个妹妹，叫简柠。很好听的名字吧？可惜她死了。被我害死了……”
很愉快。没有比这更愉快的了。
压抑在心里的东西，统统说出去。然后让她终结我的生命。
就像西方神话里的圣彼得终于忍不住一刀结束向他忏悔的教父的性命一样有趣。
……
“我要代替她活下去。”
此时的樊璐，坐在露台的栏杆边。
“没了。”我闭上眼睛，不想亲眼看到自己生命的终结。
耳边只是响起樊璐的声音，那声音依然不带一丝情感，只是比起刚才要更显沙哑。
“如果我的梦想是杀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罪人，你会守护我的梦想吗？”
我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还略微有点疼痛。
“好啊……”
起风了。
月色转瞬消失在乌云之后。
“如果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的话，我可能会答应你的。”
过了很久很久，樊璐都没有说话。沉默着，任由月色在云间若隐若现。
我刚才究竟错失了一个多么宝贵的活下去的机会？
答应她，我恐怕就能活下去。
无非是杀死每一个樊璐看不顺眼的人，去践踏别人的梦想罢了。借助吸血鬼的超常力量，怕什么呢？
但是不知为什么，我不后悔这样选择。
所以说……我有的时候的确是蠢得可怕吗？明明已经失去的东西，却又要牺牲一切甚至生命去弥补。
我自嘲地笑笑。简柠啊，哥哥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至少也要在天堂给我笑一个吧。
我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等待那一抹来自脖颈的刺痛，还有如影随形的死亡。
可意料之中的死亡却在意料之外地没有赴约而来。
“扑通”
我听到地上传来一声闷响。
急忙睁开眼，我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樊璐。浑身颤抖着，散发出无与伦比的热量。
我迟疑地站起身，小心地看向她，又看看一片狼籍的阳台。
少女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不断地呻吟着。
我意识到这样会引来不必要的误会，于是赶快把她抱进屋子里，关上了露台的门……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我看着那个被我撞破的大洞，叹了口气。
客厅本来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应当有软沙发可以躺才对，但因为我是学生，这里只能算是我的宿舍一样的存在，所以客厅里也只是放了几把比较大的木头椅子而已。
所以只好牺牲一下我的床了。
什么？你说有少女躺在你的床上是好事？抱歉，我现在没这个心情，我只知道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刚才跟我打架弄出来的粉尘，这家伙吸了我的血！我还要让她躺床？
又要洗床单了。
如果不是简柠，我才不会这么多事。
我满怀着怨念，抱着樊璐回房间。樊璐在我的怀中胡乱地扭动着，显然是越来越痛苦，而且身体也非常热。
我来不及去研究电闸的问题，赶紧拿毛巾放在她头上帮她降温。
虽然不知道吸血鬼和人类的身体构造是不是一样，但是既然温度这么高那肯定不正常。
“简凡……简凡……血……我想要……血……”
黑暗中，我隐约看到樊璐向我伸出了手。月光下，她的手显得更加白皙，但指尖却微微泛起漂亮的粉红色，触到我的脸上，有点凉凉的。
她的目光从我抱起她开始的那一刻就再没有离开我，适才眼泪还因为剧烈的痛苦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可现在樊璐的眼神深处却丝毫没有了痛苦的感觉，剩下的只有迷离。
看着她迷离的眼睛，还有身上越来越浓的香气，我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时间每过去一秒，身体里爆发出来的那种和眼前的人亲近的意愿就愈发强烈。
我的手不听话地摸上了樊璐柔顺的短发，乌黑的短发调皮地穿过我的指尖，指尖成功地着陆在少女温热的脖颈上，肱二头肌忍不住就是一阵收缩，少女嘤咛一声，便被跪在床边的我用左臂拢到了身前，贴在了我的胸膛上。
我贪婪地**着樊璐身上的幽香，竟希望这气味永远不要离开自己脆弱的脾肺，空出的右手举起来，轻轻捉住了她抚摸在我脸颊上的小手。
明明可以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却又纤细柔软犹如阳春白雪。这感觉，一定不会有错了。
此时此刻，樊璐是樊璐，吸血鬼是吸血鬼。
此刻的她，现在就只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女孩罢了。
此刻的她，现在就只是昨晚我用半条命救下的少女，仅此而已。
少女在我的怀中微微抬头，我们的目光在交接的一瞬便炸开了火花，只是这一次的距离，实在是有些太短了。我的理智根本没有机会逃离爆炸的范围，便沦陷在了少女樱桃般红润的温柔乡中。
两人的动作都是无比地青涩，樊璐咬破了我的嘴唇。
不同于刚才的剧痛，这一次的吸血伴随着**。
“血……血……简凡！我要你的血……只能是你的……唔……唔。”
我几次想要分开嘴唇，可每一次正当我付诸行动，樊璐便会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而我看到她痛苦，大脑便会不听使唤地控制嘴唇凑上去，进而是更加狂烈的欲望。
缠绵中，我无意中碰到了樊璐挂在胸前的项链。玫瑰状的项链剧烈发烫，犹如一枚燃烧的小太阳，高温一下子将我的理智拉了回来。
我控制住少女纤细的肩膀，将她推离到安全的距离。
樊璐无力地瘫软在床上，轻轻舔舐去最后一丝残留在唇上的鲜血，脸上痛苦的神色逐渐消退。
我都干了些什么？第一次见面的少女……不，就算是第二次见面，她刚才还想要了我的命，那我也千不该万不该就这样将人家的嘴唇夺走了。
顺带把自己的初吻送给了一个不算熟悉的家伙。
此时的樊璐整张脸都变成了鲜艳的桃红色，轻轻地喘息着，四肢一动不动，发育得有些遗憾的胸脯微微起伏，反倒显得色气满满。
我险些又把持不住，赶快朝房间门外走去。
“喂。”身后传来樊璐的声音，声音之中多了一些复杂。我的脚步顿了顿。
“你就这么走了？”
我没有说话，然后加快了步伐。
废话，我当然就这么走了。你以为这是人鬼情未了的电视剧吗？我的姐啊，别忘了你刚才要杀我。只是因为你突然之间身体不舒服才没办法得逞，我没有趁你病要你命已经很厚道了，再加上刚才的那场意外，难道还要留下来等你把我杀了吗？
人，在看到生存希望的时候就要懂得抓住。客厅里还有一点钱，今晚先去外面的宾馆住一夜吧。保命要紧。
“我没说过我要杀你，至始至终都没有。简凡。请你回来。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和他们不一样。此话犹如惊雷破空。
我不禁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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